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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草间点着各色的叫不出名的花,不甚漂亮,但生气勃勃。她便采下来编做花环戴在头上,跑到水塘边照影子。

她最喜欢这个水塘了,极大极宽,波平如镜,每每站在旁边,就会想起那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诗里描述得极是,不仅长空流云倒映其中,燕子也会成双成对的剪水而飞。还有小鱼,虽只是普通的黑灰两色,可只要把脚探到水中,它们便聚拢来调皮的去啄她的小脚丫,痒痒的。

若是赶上夏季雨大,水塘就会爆满,水直没到房子跟前,然后晚上便会看到上面雾气蒙蒙,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雨声,云烟轻移,如梦似幻。

待雨住云收,旭日东升,更是一番奇异景象。

只见一道光线越过院墙打到雾气之上,恰好似弹了一星火,她甚至听到“嗵”的一声轻响,便见那漂移的雾气瞬间染作胭脂般的云霞,仿佛还散着氤氲的香气。

她便伸着小手去捉那香雾,看着雾气丝丝缕缕的在掌心飘飞。

云雾渐渐变作橘红……橙黄……淡金……云白……却又于云中飘着细微的金粉,星星点点的碎闪。水面时不时折出一圈圈的光晕,摇动的点在浮游的烟雾中,耀眼迷离。

自她第一次发现这美景便很想驾一条小船徜徉在这片云蒸霞蔚之中,说不准那里真是个别有洞天的仙境。

不过也只有在梦中满足下自己。园中的人工产物只有她和莫鸢儿住的房子,虽然错落的分布着几片林子,可关键是她不会砍树,况目前的力气也不允许,而更关键的是……船要怎么制造?

于是便经常的到池塘边发挥幻想,不幸被蒋妈看到,大呼小叫的拉她回来。

蒋妈应是没有害她之心吧,否则这三年,下手的机会有的是,就像刚刚,还不一脚把她踹水里然后报个“失足落水”?这个池塘极深,即便是靠岸的位置也足以使一个成人没顶身亡。

蒋妈责怪莫鸢儿没有看好女儿,甚至出主意要把她捆在床腿上,让她只在方圆三尺的范围内活动。不过后来发现她虽然喜欢到处跑,却非常有安全意识,也慢慢放了心,然后开始唠叨……这两年她特别爱唠叨,估计是更年期的前兆。

“你说锦儿爱跑爱跳,怎么就是不肯说话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绝不是哑巴。不肯说话,是因为没什么可说,爱跑爱跳……虽然拥有这具健康却瘦弱的身体已三年,可是重新恢复那种可以随意操控的活力依然无法让她拒绝起初的欣喜若狂。她爱在这片荒园中跑跑跳跳,她觉得被人遗忘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喜欢的事,直到永远。

直到……永远吗?

“凭什么不让我到这来?我是世子,世子的话你们也敢反抗?混蛋,你竟敢拦挡本世子?跪下!”、

云影如一条条巨大的白鱼在水面缓慢移动,锦儿的目光不自觉的盯着它们,一时间竟好像被催眠了,直到一阵喧闹渐行渐近方缓过神来。

这个园子静寂了三年,除了蒋妈的絮叨莫鸢儿的回忆便是小鸟啁啾虫吟蛙鸣,间或有两只野猫对唱情歌,还真没见过别的叫做人类的生物。

一时好奇心起,穿了鞋爬上岸,向着声音来源处悄悄走去。

一群衣着光鲜之人位于两丈开外的草丛间,三男两女,四大一小。

那个小的个头约一米有余,穿一身缇色缂丝锦袍。阳光尽情的宠爱他衣袍上的金丝银线,于是他如一个耀眼的发光体般降落在这片碧绿茵茵之中。

过于夺目,难免趾高气扬,笼着束发金冠的头微仰,其上一颗硕大的宝石折出数道金光利剑一般四处劈杀。他负着手,力争将稚嫩的声音拉得粗犷而有威严的挨个训斥那四个人。

四个大人全跪在地上,低头受训,可只要小家伙动一步,他们立刻站起来将其重新包围,然后继续跪倒继续挨训。

这么来回折腾了半天,一行人仿佛依旧停在原地,然后锦儿听到那太监模样的人神秘兮兮的飘了一句“这清萧园闹鬼”、

锦儿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种吓唬小孩的把戏还真是古今咸宜。

可也就是这轻轻一笑,竟被远处的人听到了,那太监立即尖着嗓子喊了声:“谁?谁在哪?”

那调门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锦儿不想同任何人打照面,于是快步往池塘边溜,可是那小家伙趁人不注意,飞也似的跑了过来,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上下打量她。

这小娃长得不错嘛,锦儿也毫不客气的打量他。嗯,不错,典型的小正太。

她赞许而严肃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站住!”、小正太发话了,语气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锦儿头也没回,管你是柿子还是茄子,凭什么命令我?

“过来给爷抱一下!”、

锦儿正自尊而自强的往回走,冷不防被这句吓了一跳,险些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这……也太早熟了吧,这不小色狼吗?我一个拥有如此成熟灵魂的人岂能被一个小孩给……轻薄了去?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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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未及她回头瞪上一眼,小柿子便飞掷过来,一把搂住她,撅起小嘴“啪”的亲了一下。

大惊!

大怒!

却是推不开他,这头小色狼如年糕一样的粘在她身上,又把脸凑过来,意图在她的另一侧腮上也印上一个湿乎乎的唇印。

纵然灵魂很强大,可是实力很微弱。

锦儿如同一只被蛛网困住的小虫,越挣越紧,无奈何只能抽出一只手,死命抵住年糕的脸,防止他再次贴过来。

俩人较上了劲,锦儿情急之下一口咬下去……

那三个跟班可能是觉得世子遇到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况眼下世子处于绝对优势,于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站得稍微远一些,省得打扰了主子的好事。

可是他们只顾着欢喜,全然忽略了两个孩子正在水塘边上,这工夫,世子突然脚下一滑……

各色尖叫响起之际,冷汗冒出之际……世子忽然发现是这小姑娘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

她抿着嘴,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渐渐白下去,又因拼足了气力拉住他再次升起两团红晕,这摸样就像夕阳的余晖扫在玉容池里的白荷花瓣一样,晶莹剔透。

他竟忘记了危险,傻傻一笑:“你真好看!”、

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顿时一瞪,他只觉得胳膊一松……

“世子,世子……”

“大胆奴才,竟然敢谋害世子?!”、

“说,你是谁?奉了谁的指示?”

……

那蓝衣太监当即给了锦儿一耳光,直接将她扇倒在地,锦儿立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太监气急,猛踢中她的腿弯,她却再次站起,扑上去对那太监又咬又抓。

可是三岁的身体到底对抗不了一个成年人,只一会就没了气力。

身上头上沾着断草碎屑,左颊已高高肿起,却是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对着再次挥来的巴掌不躲不闪……

世子甩掉湿了一只的锦靴,怒冲冲的推开那个太监,又狠踹了几脚:“你竟敢打我的人?!”、

“世子爷,她……”

“住口!”、

太监又挨了一脚,捂着屁股“哎呦哎呦”的叫唤。

世子也没有理她,转身看向锦儿,当即被她红肿的脸颊吓了一跳,怔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抚上手去:“痛不痛?”

锦儿一把打掉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世子对着那小身影望了半天。

“秦柜儿。”

“奴才在。”

“去调查一下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是。”

“今天的事不准张扬,尤其是对王妃,否则……你们明白的!”、

虽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可是目光已呈现出令人恐惧的戾气。

四人齐齐跪伏在地,只秦柜儿的眼珠骨碌碌的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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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鸢儿自是被女儿肿胀的腮吓了一跳,却死活问不出一句,于是她只维持了片刻清醒,很快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蒋妈的表情倒一反常态的没有絮叨,只有些忧心忡忡,而忧心中似又有些激动,导致她的眼角一闪一闪的。

因为这场意外,锦儿三天没有出门。

第三天晚上,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下了一夜,虽不甚大,但足以让那池塘上的金雾飘到窗前。

她实在忍不住,跑到池塘边。

金雾弥漫,恍若仙境,波光潋滟,撩人心神。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潮湿混着清香沁人心脾,那是一种通体的舒畅。

草叶上挂着成串的雨珠,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她的脸便映在这串水珠中,也跟着闪亮。

她摸了摸左腮,好像不那么肿了……

“还没好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未及回头,一个小身影便在她身边蹲下来,探究的看着那串水珠,又移向她的脸。伸出手,像是想碰碰,

但见她皱眉一躲,又讪讪的收回手来,干笑两声:“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你三天了。”

说着,出其不意的捉住她的手,塞了个白瓷小瓶:“我就说嘛,不上药怎么会好得快?这药睡前涂,要多揉一会,只一晚上就好。”

忽又换作命令口吻:“你赶紧涂了回去睡觉,肿得像猪头就不好看了!”、

话虽如此,却怕她立即跑开般抓住她的胳膊:“你放心,那个对你下手的奴才已被我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

锦儿甩开他就跑了,急得他在后面直喊:“我叫苏穆风,你什么时候还来?我就在这等你……”

锦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那个杏子红的身影定定的立在雾中,虽只是个孩子,却隐约可见将来的翩翩风采。

他姓苏……

回到小木屋时,见莫鸢儿欢天喜地的从门里冲出来。

“锦儿,王爷来看我了,来看咱们了……”

她拉着锦儿跑到屋里,对着桌上的几碟点心手舞足蹈。

“这是芙蓉饼,这是玉蔻糕,这是核桃粘,这是蜜姜鼓……都是我最爱吃的,王爷来看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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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兴得像一个孩子,玉瓷般的脸颊浮着兴奋的绯色。

锦儿环顾四周。

屋子极小,摆置无几,根本藏不住人,莫鸢儿口中的王爷在哪呢?

莫鸢儿颠三倒四的折腾了半天,她才弄明白,原来是莫鸢儿记起女儿此前受了伤,这会又跑出去了,有些不放心,便出去寻找,转了一圈后却忘了自己出来要做什么,怏怏的回到小木屋,结果便发现桌上赫然摆着四样糕点,精巧细致,简直如珍宝一般照亮了整间屋子的暗淡。

锦儿苦笑,仅凭几样糕点就认为是王爷曾经来过?时间已过了三年,他若是想来早就来了,现在他是娇妻美妾环绕在旁,怎还会记起你?如果他真的来过,为什么不等你回来?

却不好打碎她的兴高采烈。

看着她对着糕点爱不释手,锦儿忽然想起那个在湖边伫立的小身影……

失神之际,忽见莫鸢儿抖开了几件衣裳,“唰”的撕开,又翻出笸箩,飞针走线的将布片连起,随后迫不及待的套在臂上……

虽是粗布素麻,虽是如补丁般的拼接在一起,却被她舞得曼妙万千。

翻转,腾挪,旋转,跳跃……从屋里飞到院中,于阳光下飘舞。

她如一只精灵,旁若无人的舞着,玉面含春,唇角衔笑,眸底流波,仿佛心上人就在身边,目不转睛的追随着她的轻盈。

锦儿一直认为她是个美人,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个绝妙佳人。阳光温柔的环着她,无限宠溺。地上的积水混着泥浆溅在她的衣裙上,却似恰到好处的点染。薄雾幽眇中,她仿佛是一朵静寂了许久的花,忽然被雨珠惊醒,瞬间开做一派灿烂芳华。

水袖扫过面前,卷起淡淡香风,亦捎来一声清音……细细袅袅,婉转悠扬。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管那人怎样伤害她,怎样遗忘她,她都一如既往的念着他,竟似无意识的删去了曾有的残酷,只沉醉于短暂的甜蜜,即便身处凄凉亦浑然不觉。

残留在记忆中的只言片语似是讲过莫鸢儿会巫术,然而她若真会推算的话,怎会不知一切等待一切努力都将是一场空?或许她早就知道,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有了梦,哪怕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亦让满目荒萧染上点点繁华!

这是一个活在梦里的女子,她曾经对此深感惋惜甚至有些轻慢,可是现在想来,只要她觉得快乐,是不是梦中又如何?难道偏要她醒来面对她不愿相信的一切吗?沉迷与打击,究竟哪个更为残忍?

“锦儿,王爷来看我了,他真的来了……”她欢笑。

“锦儿,娘教你跳舞,教你唱歌,王爷最爱看我载歌载舞,锦儿将来也一定能嫁个好夫君。”她笑弯了眼:“锦儿的夫君一定是个龙翔凤翥的翩翩君子,是个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

她就这样唱着,舞着,从清晨到正午,从正午到黄昏。

当星星一一点亮了夜空,锦儿看着那个依然欢快歌舞的女子,望向深藏在夜幕中她偶然也会眺望片刻的华屋的一角……

那里,可有个男子在向这边眺望?

从未因隔绝了前世的亲情而悲戚,因为她认为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解脱;从未因被遗忘在清萧园过着清苦的日子而难过,因为自己的存在何须他人的认同?她在这个时空的唯一期望仅仅是活着,活着而已……而此刻,一点温凉缓缓滑过腮边,模糊了那个精灵般舞动的身影。

遥远天幕上,繁星静静,寒辉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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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穆风建立了友谊……说实话,锦儿自认是怀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突然对莫鸢儿念念不忘的烈王产生了兴趣,很想知道这些年他和他的王妃以及八个姬妾都是怎样度过的,有没有想到这个在后院等了他三年只为几碟糕点便载歌载舞了一天一夜的痴情女子,哪怕只是一丁点。

对于她的友谊,苏穆风是很沾沾自喜的。

他贵为世子,是烈王府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男丁,平日所得的恩宠可想而知,却从未有人敢反抗他,又偏偏是这样一个瘦小枯干……不过却是很好看的小姑娘。他不费丝毫力气便得知她就是三年前被放逐到后院的莫姨娘的女儿。

记忆中,莫姨娘是个极美的女子,歌喉动听舞姿动人,是父王最心爱的女子。虽然那时他不懂什么是爱,但只看母妃折断了一根根鲜红的蔻丹便略略知晓。后来,莫姨娘消失了,母妃的指甲才可以顺利的养长了。听说莫姨娘是因为生下了不姓苏的女儿才被赶走的……

她不姓苏……

心里莫名的有一丝窃喜,却不清楚喜从何来。按理,对于一个令父王颜面扫地令王府蒙羞的小姑娘他应该是不屑一顾甚至是大感愤怒的,可也不知她是哪牵引了他的心神,弄得他跑到后院连续等了三天。他何尝对哪件事有过这等耐心?竟然连梦里都是她肿得高高的小脸。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清晨的阳光都不及她耀眼夺目,虽然她穿着黯淡的布衣布裤,却比他看过的所有用绫罗绸缎堆砌的女孩都顺眼,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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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感受到什么是惴惴不安,什么是小心翼翼,头回学习察言观色。

她从不说话,没关系,他说就好了。

书上看来的,耳朵听来的,再加上身边的杂七杂八,统统说与她听。为了内容不重复,最近他成了西席夫子祝老头口中的得意门生。

可是她似乎只对府里的事感兴趣,每当他说起,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她长得真好看,皮肤又白又细,干净单薄得近乎透明。水面折出的光在她脸上微微摇晃,更显晶莹剔透。这样一个水晶娃娃,秦柜儿怎么下得去手?回去还得抽他一顿鞭子!

他当即攥紧了拳头,声音陡的拔高了一节,惹得她奇怪的瞧了他两眼。

她的眼睛真好看,黑白分明,总像有水波在流动,密长的睫毛倒映水中,弄得他总想看看那水底是否有自己的影子。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他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了,且文思泉涌,口若悬河,连没有的事都能说得舌灿金花,他有时真怀疑这么下去自己是不是要成为当朝第二个庄子遇……那个写了无数鬼神传说的奇人。

不过他毕竟不是奇人,有时说着说着就前后矛盾起来,逗得她粲然一笑。

她笑起来美极了,眼弯成桃形,波光潋滟,荒凉的园子都因了这个笑而亮丽起来,他也不禁跟着傻笑。

这个苏穆风也不是那么讨厌。锦儿心想,虽然有时仍旧很霸道,却已学会收敛,最重要的是再也没对她动手动脚。

毕竟是个小孩子,想来那日自己的反应也过于激烈,不够成熟。

呃……她好像愈发不够成熟了,竟然能在池塘边坐上大半日听他山南海北的胡侃,难道只是为了从其中发现丁点可以使那个王爷与莫鸢儿重归于好的蛛丝马迹?

她难免对自己目前的感觉产生怀疑……难道身体的幼稚直接导致了心灵的幼稚?不,这绝不可能!可是为什么这个小男孩会对三岁的她如此感兴趣?他凝视的目光不止一次让她窃喜自己有倾国倾城的潜力,可水面的倒影永远只是个瘦弱苍白眼睛过大下巴尖得可以当锥子使的柴禾妞,莫鸢儿的美貌她没有继承半分,关键是年纪……天啊,苏穆风该不是有恋*童癖吧?

“等等。”

她起身要走,苏穆风却拉住她的袖子,然后向候在一丈开外的秦柜儿招招手。

秦柜儿如日本女人颠着脚的就过来了,恭恭敬敬的奉上一个乌漆木茶盘,上面摆着几样水果点心。

“都晌午了,饿了吧?快吃点。”苏穆风拿了块百合酥给她。

虽然蒋妈一日三餐不曾落下,却也仅仅是白饭素菜,这等精致糕点是不多见的。锦儿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和一个小娃娃发生友谊也多是看在糕点的面上。

她吃了两块,从袖子里取出条干净的帕子,拣了几块核桃粘仔细包起。

苏穆风知道她这是要带给莫姨娘,每看到她如此,心里就难受得别扭。

锦儿却只知道,只要见了心爱的糕点,莫鸢儿便会开心得像个怀春的少女,系上水袖,小小的木屋便是一派鸟语花香。

她照例连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他照例冲着那小背影喊了句:“明天,老时间,老地方,我等你……”

“哥哥这是要等谁啊?”

身后突然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

苏穆风未及回头已皱起眉头:“玲珑,你来干什么?后院是你能来的地方?”

“哥哥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苏玲珑骄傲的下巴一扬,冲那边点了点:“那就是天天勾着你来到这闹鬼地方的丫头?莫贱人的野种?”

锦儿走得并不远,早已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只做不知,可是最后这句……她实在无法听不见了。

就在她转身的工夫,苏玲珑已经遣了随身的丫鬟带她过来,而苏穆风的一干随从皆在他杀人的目光下垂了脑袋,大气不敢出。

“玲珑,你好歹也是一个郡主,难道嬷嬷没有教你什么话才比较符合你郡主的身份?”

“既然有人能干出不合身份的勾当我只说几句话又怎么了?”

苏玲珑虽看上去与锦儿年纪相仿,说出的话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尖酸刻薄。

她先看了锦儿洗得发白的衣裤,唇角一牵,挑着鄙夷,目光移至她的脸,片刻惊怔后立刻眼睛一瞪,回手找来随同的婢女:“给我掌她的嘴!”、

“玲珑,你敢?”苏穆风立刻拦在前面。

“不过是个带疤的丑八怪,我有什么不敢?”苏玲珑毫不示弱。

然后两个主子便纷纷指使下人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下人这个为难,这两个都是不好惹的主,顺了哪个逆了哪个倒霉的都是他们。

“哥哥,你竟然帮着外人?帮着一个野种?”

“啪!”、

巴掌竟是锦儿甩出去的。

前世,也曾经有一个女人,指着母亲的鼻子,大骂她是“野种”……

苏玲珑不可置信的捂着腮,抖着手指对着锦儿:“你……你活腻烦了?!”、

言罢“哇”的哭出声来,飞跑而去。

苏穆风急了,苏玲珑此一去定要同母妃告状,到时……

他急唤人撵去,自己也追了几步,却返身回来对着那攥着拳头的小人儿安慰道:“你别怕,一切有我!”、

锦儿直到回到小木屋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她竟然打了郡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快要没命了?在这个时空,人命似是不值钱的,她打来此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何况她身处王府,又是顶着一个……难堪的身份?当日不死已是造化,按理她应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活着,可今日为了自己,为了莫鸢儿,为了前世残留的痛楚回忆,竟做出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纵然苏穆风力图让她放心,可是那小郡主……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衣着光鲜耀目得以致她竟没有注意到她究竟是个长得什么模样的小女孩,印在心底的只有她的娇纵和不可一世。

手不禁摩挲着粗糙的蓝色衣襟,又拂向额角。

那个疤痕已经恢复了,只可勉强摸出月牙样的印记。

这三年,她从未对这具小身体的容貌有丝毫在意,此刻忽然平白无故的生出几分伤感。

莫鸢儿无声无息的走进门来,轻轻蹲在床边,抚摸着那弯月牙。她的表情异常平静,眼中盈着水光,轻声道:“没事的。”

锦儿不知她口中的“没事”指的是她的疤痕还是她的性命,只不过这一晚,莫鸢儿剪了她额前的几缕发挡住了月牙,而她忐忑不安了一夜,哪怕夜风吹动年深日久的门梁发出的怪异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是多么珍惜这次重生,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活着,可眼下似乎这么简单的要求都难以达到,况且还有莫鸢儿,若是自己死了……她竟不知何时对这个可怜女子产生如此难以割舍的情绪,遭受辱骂的时候,她想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她。只是如果自己死了,那群人会放过她吗?她们不是早就想除掉她吗?到头来,还是连累了她……

思虑翻覆了一夜,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

暖融融的阳光抚平了些许不安,却依旧心重如磐,连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似乎只要踏出这个门,就会随时随地被人捉走,面对无法想象的恐怖。

就这么在屋里困了十日,一天中午,即便步入盛夏却因为恐惧而被她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苏穆风出现在门口,横眉怒目:“锦儿,你还要我等多久?”

多日不见,他变黑了许多,人也好像精壮了些。

他也不顾莫鸢儿的目瞪口呆,只奔到床边就将锦儿拎下来。

锦儿拼命挣扎,又踢又咬。

他急了,大吼:“没事,一切都没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心被狠狠砸中,她惊愕的睁开眼,似是初识般打量起面前这个男孩。

剑眉飞扬,星目朗朗,直鼻如削,薄唇紧抿……那紧张而愤怒的神色……

“是穆风?你是王爷的儿子?”莫鸢儿忽然奔过来,揽过他仔细打量:“像,真像……”

她的眼里蓦地盈*满水汽,唇瓣轻抖,倒弄得苏穆风手足无措。

臂忽的一紧,却是被锦儿拉着跑出了门。

先是她跑在前,后变成他拽着她。他的速度太快,锦儿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二人直奔到池塘边,锦儿突然站住了。

绿茵茵的草地上盛开着一把薄绢绘牡丹的伞,伞旁是两个淡青薄纱衣裙的丫头,伞下则是水粉轻衫碧色绫裙梳双丫髻的苏玲珑,虽只是小孩子,各式佩戴倒不少,从点翠点蓝的珠花到压裙的如意配,手上还煞有介事的摇着一把金丝绣的纨扇。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傲慢不屑的,向着这边白了一眼:“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倒要世子去请。”

苏穆风见锦儿停步不前,不觉犯了愁。

那日他是好说歹说又将生日时父亲送自己那世间仅有一把的寒霜匕首给了对其觊觎许久的苏玲珑,方哄得她不向母妃告状,却又提了个要求:“以后你但凡去后院必须带着我,我倒要看看那个丑八怪有什么好,弄得你神魂颠倒。你若是敢欺瞒我,我就告诉母妃!”、

苏穆风不知她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刁钻古怪,一点也比不上锦儿的单纯可爱,可也只得答应她,而眼下这情形……若是俩人再闹起了别扭……

不过他倒像是多虑了,锦儿仿佛没有看到苏玲珑般自顾自的坐在岸边,他便赶紧挨她坐下。他已攒了满肚子的故事,都反复练了十天了。

苏玲珑起初还很有定力,装模作样的欣赏风景,和小鱼聊天,可见那两人亲亲热热的半天不理她便开始生气了,不顾矜持的冲到他俩面前,叉腰鼓腮,却蓦地被锦儿头上的花环吸引,直接伸手去摘。

“干什么?”苏穆风一把打开她的手。

“给我!”、

“凭什么给你?”

是啊,凭什么?只是身为郡主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不伸手也有人主动送上各种珍稀宝物,何况这不过是野花野草做的不值钱的物件,这句“凭什么”……太不可思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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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奇怪着,却见那花环送到眼前。本想有骨气的打飞,却不知为何接过,那个丑八怪还冲她笑了笑。嗯,她不得不承认……不过还是没自己好看!

锦儿自然是不会和小孩子置气,她骂自己,骂莫鸢儿,她便扇她一耳光,就算扯平吧。而且那可是个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掉的娇贵人儿,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吧,自己却给了她一巴掌,情何以堪?另外看在她并没有找人为难自己和莫鸢儿的面上……

只是第二日苏玲珑气鼓鼓的来找她,原来那花过了一夜便蔫了,她二话不说又做了一个送她。

再怎么娇生惯养的小孩子也毕竟是小孩子,再加上年纪只差了一岁,不出两日,俩人竟要好起来,苏穆风顿觉自己被忽视,时不时的愤愤不平。

王府的小孩子除了做官宦人家对适龄儿童必备的功课之外少有游戏,日子过得分外严肃,这点有点像苦行僧,于是锦儿便把烂在记忆里的童年游戏都搬出来,跳房子、扭扭绳、塑城堡、踢毽子、丢沙包……这个只玩了一次就不敢再玩了,因为苏玲珑被沙包打到眼睛,哭得撕心裂肺,锦儿和苏穆风则心惊肉跳。有时大型游戏比如丢手绢还招来太监丫鬟一起参与,每每看到大家在自己的无声安排下有条不紊兴致勃勃的活动,锦儿就很有成就感。

夏日不宜剧烈运动,她灵机一动画了一副纸牌,开始教他们斗地主。

斗地主的确欢乐,只见夏日的树荫下,主子下人各三三一伙,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是五子棋,跳棋……看着大家崇拜的目光,此刻,她方觉出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性。

穿越前辈们,我也是好样的!

转眼,中秋就要到了,苏玲珑的生日也正是这天,多圆满的日子啊!

可是第二日聚头时,苏玲珑却不大高兴,还突然塞给锦儿一块玉佩:“赏你了!”、

绿莹莹的玉佩,是两条胖乎乎的小鱼围成的椭圆模样,鱼口相对,共拱着颗镂空的珠子,看去可爱精致。玉质光洁润泽,放在手心是浸浸的凉,令人爱不释手。

她虽看着喜欢,却不肯接受,苏玲珑却分外坚持,还将玉佩系在她的腰带下。

她看向苏穆风。

苏穆风也是面色严肃,似是欲言又止。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就在第三天,她正在池塘边等着那两兄妹,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急促而来,夹杂着几声“她就在那”、“世子和郡主每天都和她一起”……

她刚站起身想看个究竟,一个锦绣华服的女子已经站在面前。

这身衣服实在太耀眼了,每一丝每一线都极尽闪耀之能事,竟让人一时分不清上面到底有几种颜色。

锦儿眯了眼,将目光移至来人脸上。

依旧看不清,因为两侧的流苏以及满头的珠翠折出的光将她的面容隐入一片恍惚之中,只些许可以看出那张脸涂着厚厚的粉,不禁幻想她的五官是不是重新描画上去的,不过这样的脂粉厚重似是在哪见过……

衣褶窸窣环佩玎珰中,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哼”、

待视线适应了这片绚烂,她方发现此人身边站着个同样重装打扮的女子,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个丫鬟。丫鬟扶着这珠光宝气的人,微抬着下巴,摆出一副睥睨的表情,不过锦儿只注意到了她露得过多的白眼仁。

二人身后规规矩矩的站着两排衣着鲜丽之人,在这个已经开始凋败的院子里显得分外乍眼。

“王妃,就是她……”

仅半句话,白眼仁的表情就在不屑与谄媚之间翻转了几十个来回,这门技术不好把握啊!而后却在最末一回的翻转中忽然惊叫一声:“王妃,你看,玉佩竟然在她那……”

流苏一抖之际,白眼仁已手疾眼快的扯下了她腰带下的玉佩。

章宛白对着玉佩看了片刻,让白眼仁收起,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人轻飘飘的说了句:“家法。”

立即站出两个手持棍棒的太监,只一下就把锦儿撂倒在地,牢牢按住。

“问问是哪只手偷的,先剁了。再把眼睛挖了,让她只会盯着别人的东西!”、语气到最后已是恶狠狠。

“她好像是个哑巴。”白眼仁凑到章宛白耳边。

她倒是很了解后院的情况啊。

“哑巴?”章宛白一怔,忽然放声大笑:“莫鸢儿,当年王爷就被你动听的声音给迷住了,想不到生出的女儿竟是个哑巴,这是不是报应呢?”

她笑得花枝乱颤,发髻上的金饰狂闪灼目。

“哑巴……好,就打得她说话为止!”、

太监高高举起半尺宽的板子……

“慢,”白眼仁急忙插了句:“小心点,别‘一下子’打死了!”、

锦儿死死瞪着那两个恶毒的女人,只恨目光不能杀人。曾有那么一瞬,她想说出实情,可是会有人信吗?无证无据,除非苏玲珑亲口承认,可是苏玲珑现在在哪?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们的目的应并非只为这一块玉佩。那恨不能斩草除根杀之而后快的邪念在强忍了三年之后终于在今日得了机会以凌厉之势破土而出,呼啸而来……

板子扬起,遮蔽日光,裹着肃杀之气劈风而落……

忽然一声厉喊砸到耳际,一个身子重重压在她身上,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记闷响,那是木板与皮肉的撞击……

睁开眼睛,只见莫鸢儿咬牙将她护在身下,冷汗瞬间湿了惨白的脸,却强挣着跪倒,颤声道:“王妃,那玉佩不是锦儿偷的,是郡主送的……”

“大胆,你竟然敢污蔑郡主?”

白眼儿不待主子发言就直接命令那太监将莫鸢儿一并处置。

“真的是郡主,世子也在场,王妃可以请人对质……”莫鸢儿挣扎道。

“竟然还牵扯到世子头上,莫鸢儿,你好大胆!”、白眼仁的气焰竟然比章宛白还高三分。

“王妃就是打死我们母女,事实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况且让年幼的世子和郡主就这么背上两条冤死的人命……人心向背,自有黑白;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莫鸢儿的声音几近凄厉。

“你作奸犯科在先,竟然还敢发下诅咒?”

“如果此事与世子、郡主无关,为什么不请来问个清楚?你到底在怕什么?”

莫鸢儿的目光完全屏蔽了白眼仁,只盯着章宛白。

她散乱的碎发飘在鬓边,拂过苍白的面颊,拂过如水的双眸,长睫却一瞬不瞬,霎时凝成这个飒冷秋季中一缕震慑心魂的惊艳。

“莫鸢儿,几年不见,你的口齿倒愈发伶俐了,可惜被囚在这只能看见天日的后院过了这么多年。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不死呢?你大概忘了,你不过是个只会唱歌跳舞以色事人的贱货!你以为王爷还记得你?会让你重拾恩宠?”章宛白抖了抖宽大的袍袖,俯下身子,流苏灿灿,轻扫莫鸢儿的发际:“你做梦!”、

莫鸢儿出乎意料的镇静,只定定的望着她,唇角还露出一丝笑意。

章宛白大怒:“既然你喜欢做梦,不如一直做下去吧!来人……”

太监立刻将莫鸢儿按倒在地。

“如果谎言能维持一世,那么说谎者一定要付出比谎言造成的恶果更惨重百倍的代价。章宛白,我愿你一世‘好梦’!”、

“妖女,你以为现如今你还可以用这些个雕虫小技来恫吓本宫?”章宛白怒极,立即命令太监行刑:“先把她那双眼珠子给我挖出来,看她还怎么迷惑男人……”

“母妃……”

“母妃……”

两个身影急速向这边奔来,齐齐跪倒:“锦儿是冤枉的。”

“给我打!”、章宛白置若罔闻。

苏穆风情急之下扑到锦儿身上:“要打就先打我!”、

章宛白气得浑身发颤:“贱货只能生贱种,小小年纪就想攀高枝,竟然勾引世子,罔顾纲常,还不赶紧给我打死这小妖精?!”、

“章宛白,你一双儿女就在眼前,不如先问个明白,我们母女俩也死得瞑目!

“妖精专会魅惑人心,撺掇小孩子说谎也未可知。你们这两个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母妃,玉佩是我送给锦儿的。”

苏玲珑颤颤的一句顿时让章宛白浑身一凛。

苏玲珑哭道:“爹娶了新姨娘,娘不开心,说新姨娘的声音像后院那个贱人,听着就头痛,女儿便趁她不注意拿了爹送她的玉佩,娘说爹也曾送给那贱人一块同样的玉佩……”

“啪!”、

一记耳光甩在苏玲珑脸上,刹那的惨白后骤然红肿,一道血痕缓缓现出。

静。

只听得风卷过树梢,于空中划亮一声唿哨。几片半黄的叶子翩然落下,其中一片落在莫鸢儿的脸上,盖住唇角渐现的笑意。

她毫无阻碍的站起身,优雅的拂落身上的尘土,又拉起锦儿,扯平褶皱的衣襟,虽是有些蹒跚,却仍极坚定的去了。

苏玲珑压抑的抽泣着,不敢碰触肿胀的脸颊。

金光闪闪的裙摆在眼前晃动,窸窣作响。

母妃半天不说话,竟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不禁害怕起来。

忽然,一只手温柔却冰冷的抚在头上。

她看见母妃弯下身子,那刮伤了她的纯金嵌珊瑚护甲轻轻抚过脸颊伤处,冰凉凉的。

她不禁吸了口冷气。

“玲珑,记住,即便你做了什么在别人看来是不合理的事,也永远不要承认,因为只要做了……便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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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他心里是有我的,一直都有。”

那天回到小木屋,莫鸢儿就只反复这一句。

锦儿现在有点看不明白她了。说她清醒,她却几年如一日的沉浸在那个回忆里,说她糊涂,她却将章宛白驳得哑口无言,将敌人投来的箭对着要害猛刺回去。她一直以为她只顾着忧伤,直到今天她不顾一切为自己挡下一记重击……

那一刻,她不再是个只会期期艾艾的女子,那一刻,她是个母亲。

锦儿看着那个趴在床上满脸梦幻的女子,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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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过后,苏穆风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暮春时节。

有时,锦儿也不免想起这个高高瘦瘦的英气少年,还会想起苏玲珑肿胀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总会有一种深深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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