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倚楼。
秋夜微凉,楼中珠帘卷起,月色照进厅堂。
一身红色纱裙的美艳女子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白色瓷瓶中的淡蓝花枝。
她的身边坐着光头胖子胡阿满。
胡阿满递了一盘花生米到她面前,道,“你整这些破花整了一天了。来,哥给你炒了点花生米,刚好就着上次那小郎君送来的桑落酒吃。”
聂盈盈白了他一眼。
‘恶贯满盈’里,她排行老四,三个哥哥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他们都是些混江湖的大老粗,生得凶神恶煞,也不懂小女儿家的这些情调,着实无趣。
只是,桌上醇香清甜的桑落酒,倒是让她又想起那个眉清骨秀,微醺时面若桃花的小郎君来。
聂盈盈不由得望着酒痴笑了两声。
此时,门口的小童来报,“姑娘,门口有访客。”
胡阿满不解,“访客?这大晚上的,什么访客?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小童摇了摇头,“看着不像,是上次来找主人的那两人中的一个。”
闻言,聂盈盈眼睛一亮,“是哪一个?”
小童想了想,道,“就是上次被您灌醉的那个...”
想曹操,曹操到。
聂盈盈赶紧推了推胡阿满,叫他回二楼待着,又将方才摆动的花瓶放好。
她从腰间掏出一面小铜镜,看了又看,确认自己美艳不可方物,才对小童道,“开门。”
小童领着灵犀进屋。
少年郎眼眸漂亮而秀气,如星光坠落,面庞白皙,俊朗精致。
果然,比江湖中的五大三粗看着舒服。
“今儿是什么风把小郎君吹来了?小郎君莫不是,想盈盈了?”
灵犀苦着一张脸,并没有兴趣与聂盈盈戏谑。
“聂姑娘说笑,今日来,是给你家主人送信,信送到了,我就走。”
聂盈盈有些失望,但是总不敢耽误主人的正事。
方才笑靥如花的脸收敛起来。
“那你便坐着等吧。”
聂盈盈提着纱裙上了二楼,淡声对独倚居士道,“主人,有客人在一楼等您。”
戴着银制面具的男人稍稍有些讶异,“知道了,你下去吧。”
灵犀坐在厅中,淡蓝色的小花散发出一股静谧的香气。
他自小爱在戏台流连,那戏子也爱涂脂抹粉,所以他对香料倒也略知一二。
没想到,这独倚楼的姑娘还懂迷迭香这味道,着实算有些情趣。
迷迭香安神醒脑,灵犀这一腔烦躁的心情也算舒缓了些许。
不多时,独倚居士从二楼缓缓走下。
“今日,怎就你一人?”
灵犀将信拿出来,没好气道,“与你做交易的夏家姑娘下个月就要嫁做太子妃了,太子妃能随意来这荒郊野外会神秘男子?”
面具后面一双凤眼忽地抬眸盯着他,眸光中似如冰霜一般凌厉。
独倚居士微微蹙眉,沉声道,“她要嫁给当今太子。”
灵犀道,“是啊。一会儿要刺杀,一会儿要嫁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如此。”
独倚居士将信将疑地拆开灵犀递过来的信。
读罢,他唇角微勾,喃喃道,“傻丫头。”
这口吻,极为亲密,连灵犀见了也觉得蹊跷。
独倚居士叹了一口气,缓缓摘下那张极为精巧的银制面具。
面具露出一张灵犀再熟悉不过的脸。
“三哥!”
灵犀揉了揉眼睛,绕着他转了又转。
“你没死?”
“嗯。”
对面的男人应声。
惊喜过后,灵犀又有些生气。
“你没死你装神弄鬼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朝中都乱成什么样了?父皇病重,公子霄和尹珅独揽大权,就连...就连夏安歌都要嫁给公子霄。”
灵均道,“这事说来话长,此时还不是公开我身份的时候。这信,你自己看看吧。”
灵犀接过那封信一看,才明白,安歌是打算嫁给公子霄,盗取虎符,尔后联合独倚楼刺杀公子霄。
且不说公子霄身边有高手护卫,即便杀了公子霄,若虎符被尹珅拿了去,一样兵变,到时候,大梁便彻底姓尹。
“这...姐姐这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道理,她懂,他也懂。
只是灵均没想到,她竟要将自己,当做这个入虎穴的诱饵。
灵犀跺了跺脚,“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就舍得,让姐姐跟公子霄拜天地,入东宫,偷虎符?”
灵均将那封信收起来,笑道,“小姑娘想演戏,便陪她演一出。只是这天地,怕是拜不成。”
一个比一个装的神秘。
灵犀愤愤,拿起桌上的桑落酒,一饮而尽。
“你没死的事,打算瞒多久?”
“我这边还有些准备要做。不会晚于她成婚那日。这事,你谁也不要告诉,回去以后,按照安歌说的做。就说送惠姨去北疆养老,回来你在我这住下就是,皇城,你暂时别回去了。不过,你在城中的那些眼线,不要断了。”
......
夏府。
夜色渐深,少女卧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是不是因为他体内的毒没有清理干净,所以才会被陈虞人轻易杀死?
不然凭借灵均的轻功,怎么会无法脱身?
愧疚涌上心头,却是阴阳两隔,无法弥补。
想到此处,她又从枕头下摸出那把紫玉匕首。
紫色的玉石剔透明丽,却又有一种神秘不可说的感觉。
他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她。
此时窗外有些细碎的声音,似是院中的树被风吹响。
安歌有些警觉,坐起身来,点燃屋中的烛火。
喜欢夜里轻功入府的,除了灵均,便是灵犀。
这小子白日里受了气,不知是不是来找她再讨个说法的。
她试探性地对窗沿道,“灵犀,是你吗?”
一个黑影忽地翻窗进屋,脚法飞快,移形换影。
那个身影倚在窗边,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黑衣人身形如松,银制的面具在微微颤动的烛火下泛着跃动的光亮,眼角微微挑起的凤眼睨着她,墨黑的眸色神秘而危险,意味深长。
这张面具下,不知是一张怎样的脸。
他笑了笑,嗓音沙哑低沉,甚至有些撩人。
“夏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拿着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