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后,府中有小厮凑在他身边说起今天发生在府中的事。
雨师律听了却没有表示,一路朝书房走,推开门,一眼看见书房中的聂蘼芜,端坐在他平时的座位上。
聂蘼芜抬起头,“你回来了?”每个字都说得很疲惫。
他说是啊,回来了,“你在等我?”
聂蘼芜盘腿坐了太久,两条腿都麻木,“玉筝翁主的孩子没了。”
“嗯。”
他不甚在意。
说道,“你明日走?”
聂蘼芜重复,“玉筝翁主的孩子没有了。”
他自说自话,“明日走,我让敬仪送你,凉州城南边我有一套宅子,你可以——”
“雨师律,你故意听不懂我的话吗?”
他感觉有些头疼,揉了揉,忽想起了付康儿的那双手,柔夷一般舒适,“我不是聋子。”
“粉珠说,王妃娘娘昨日把自己小厨房的芝麻红豆糕分给了她一些,玉筝翁主当着她的面,不好拂了主母的好意,吃完后,今日便滑了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雨师律在桌面下握紧了拳头,“我如何知道?”
“那你可知付康儿处处压她,连府中的下人都看着王妃的脸色欺负她。”
她明明是翁主啊,是公主殿下唯一的掌上明珠。
丧母之痛未平,还要受尽白眼。
“所以,与你何干?”
聂蘼芜的心冷了,她不知泪湖外的夫妻是这样薄情。
“你爱过她吗?”
雨师律苦笑,“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在我身边多时,你爱过我吗?”
“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要我怎么爱你!”
她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你轻浮、肆意、风流,从你嘴里说出的那个字,有多少重量?恐怕比羽毛还轻。”聂蘼芜触到了冰冷的桌角,猛然收回手。
“你试着走进这里吗?你怎知我没有真心。”他指着心口说。
“有的话,你不会对玉筝不管不问,不会对付康儿虚以委蛇,不会把一个又一个女子迎入府,对了,不只是女子吧?”她冷眼看着他补充道。
“你说的对,也许这么多年,我早就没有了心。”他这才肯承认。
“就算没有了心,也该有责任,玉筝既然成了你的人,你就不该让她委屈。”
他顺着她的话反驳道,“你说的责任建立在良心的基础上,我连心都没了,何况良心。”
“雨师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坏的人。”
“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正义凌然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坏呢?”
“可能生下来,心就是黑的。”他玩笑道,一仰头把桌上凉透的茶水饮尽。
“所以,说到底,你不会帮玉筝,对吗?”
“玉筝是雨师家的人,雨师家懦弱些的,都已经被其他野狼啃断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了,她连自己都保不住,那个孩子生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这番话,和玉筝说的不谋而合,原来玉筝早就知道了雨师律不会帮她,她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聂蘼芜却以为那是一整片希望。
她唇角染了苦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是我不该来。”
雨师律握拳的手倏而松开,张开手拉住了她的衣角,“你明日非要走?”
“是,我非走不可。”
“留在九王府,我保你此生荣华富贵。”
聂蘼芜把衣角扯出,“我不需要你给其他人的东西。”
一刹那,他手中便空了。
雨师律收回手,“随你,要走便走。”
走了,死了,都和他无关。
他原本就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笑如今自己也变成了这种人。
明哲保身才是他的选择。
她离开九王府,被追云杀掉也和他无关,身首异处没有个好结果,和他也无关,这辈子,他和她都无关。
他不需要任何人给他的爱,有了爱,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和嫉恨,他曾经因为这一字,精疲力尽,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去试探。
她要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即将生长出来的嫩芽,顷刻间被剥落。
“雨师律,明日既我要走,那我要和你说清楚,我和你两两互不相欠,九星白治好了我母亲的背疾,我给你画完了飞火图,他没有治好我母亲的眼睛,我没有看着飞火造出,继续为你更改飞火的构造,这是很公平的两件事。”
“确实如此。”他点头。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当然。”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雨师律还是第一次遇见为了帮其他女子而和他争吵的女子。
聂蘼芜也是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狠心的男子。
她出了书房,正好遇见了门口徘徊的敬仪。
聂蘼芜看见敬仪,道一声,“敬总管。”
敬仪点头,“和九爷说了什么,怪他不帮玉筝翁主?”
“你也知道这件事?”
墨韵说得对,九王府里消息传得就是疾速如闪电。
敬仪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想要另找一个地方与她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