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玉奴三世还君恩(二十七)
绳子被他轻而易举挣断,楚辞侧身一闪,避开他的攻击:“师父心怀慈悲,捏土造人,又在补天时身归混沌,她是绝对不会牺牲苍生的性命来重塑自己的精魂。”
“那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不是娲皇,怎知她不渴望拥有复活的机会?”
楚辞身躯虽纤弱,可脱口而出的铿锵语调浩气凌然:“因为她是女娲,六界至高无上的神尊,心怀苍生,并以此为责。”
名利地位于她不过过眼云烟,可澄澈清明却是她教授给自己的基本准则。
蝇蝗不知何时架起尚未清醒的帝居,鱼肠刀抵住他的脖颈,嗤笑连连:“我倒要看看,有了软肋的圣女又该如何选择?”
试了好几次,攀爬皆无所果,手掌上的伤痕不计其数。
潘玉儿感觉体内的力气即将耗尽,蝇蝗又卑鄙的胁迫楚辞。不行,她不能让楚辞一个人面对!
双臂骤然发力,支棱起半个身躯。可却在腿脚即将触碰到台沿时撤了力,功亏一篑。身子轻飘飘的,沙子尖锐的一端刺进了掌纹上,又划出一条血线。
一双手伸出高台,及时握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也给我。”
是萧宝卷!
她耗尽全力,双手交合的刹那,看到一双清湛如山涧的澄眸:“你……能够看见了?”
他回以微笑,一手握住她的肩胛,一手箍住她的腰际往上一拥,紧紧抱住:“没事了……”
之前郁积在眼部四周的黑翳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消散。
感受到他隐隐后怕的颤抖,潘玉儿回抱住他,双手摁在他的后背上轻柔地摩擦:“嗯,没事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安抚自己,倒不如说是平复他如过山车般的惊惧。只晚那么几分钟,她就真的葬身于这座古城之中了。
体内那股涌动的暗流不断冲击任督二脉,楚辞强压下它鱼贯而入的侵蚀,平稳浮动的气息:“别妄图利用师父的名义冠在你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事情的头上!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你玷污师父的英名!”
末了,余光始终不离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轮廓:“再者而言,这里可是琉璃移魂阵,但凡伤他分毫,你都活不了!”
“你已经没有资格代表整个神界!”蝇蝗满脸嗤笑,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从我进入这个阵法起,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
“那你就去死吧!”
双目闭合的帝居忽然睁眸,凌冽如刀子般的眼锋髣髴要将蝇蝗碎尸万段,手口如一,一掌震击他的胸腔,月白长褂飘飘荡荡,像漂游的浮萍般掉落高台。
髣髴支棱身体的最后一根骨头断裂,楚辞身体瘫软,从高台跌落的瞬间,一双紧实的长臂稳稳接住了她,猎风从四面八方灌涌过来,却不及他灼烫呼出的温度。
他的眼睛染满寒霜,面无表情看着她,髣髴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他没有松开她,连力道都没发生丝毫的改变。
楚辞躺在他的臂弯中,嘴唇蠕动,喊他的名字:“筳簿……”
她想对他说:不要露出这样嗜血如魔鬼的眼神。
她想对他说:不要变成这副毁天灭地的模样。
她想对他说……有好多好多话,却只能发于喉,止于唇。
她知道,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颤巍巍的指尖触向鼻梁,被他侧头躲过,狠眸看着她,眉头皱得好似层峦叠嶂的山峰。
她看到,漩涡翻卷的墨瞳里映有自己的模样,握住他的手掌,感觉到他显而易见的躲避:“我是……楚辞……你的心里人……感受一下我的存在,好吗?”
他没动,也没再躲避。眼底的狠戾逐渐被一层又一层的朦胧淌过,浮现她牵着他的指腹,触上自己的脸颊的画面。
千万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迷离,恍惚,疑惑……似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从心头扫过,痒痒的。
“危险,快闪开!”
萧宝卷徒手截住鬼畜攻击过来的弯刀,从两侧台子涌上来的鬼畜以僵尸的面貌将他们包得密不透风。
“帝居,别愣着啊,赶紧想想怎么办?”
萧宝卷忙里动嘴,身后的烽火台蹿上的黑烟不断朝天袭去,圈子越缩越小。以四敌百,或者上千,胜算难以预估。
楚辞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帝居身上,像只娇软又羸弱的树袋熊。体内那股与灵力相悖的冲撞力还在翻涌,不知是何缘故,来得快,去的也快。
搭在腰际上的长臂紧紧护着她,避开与僵尸直接接触的机会。楚辞眼眶一热,她就知道,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不顾。
“帝居,楚辞,你们倒是说话呀!”
萧宝卷再三催促之下,楚辞这才审时度势开口:“他们以多欺少,赢面很大。”
萧宝卷撸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不就是一群僵尸吗?老子好不容易恢复视力,不松动一下筋骨还真对不起刚才被甩出去的冲击。”
即使最后被逮住,也要有个轰轰烈烈的过招。
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惊雷,又不似雷,更像是子弹穿过枪口发射出来的响声。
潘玉儿越过水泄不通的僵尸群,看到站在青石地板中正举着一把AK47的手枪,枪口白雾飘飘,还冒着热意。
他嘴角挂着笑:“几位,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身旁,还有一个以横扫千军之势的棕毛猩猩正手撕僵尸,在为他开路。
那天,欲单枪匹马闯进隐形结界的萧宝卷被岁岁拦住,可架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还是带他们进入了古城。
对于这座乌烟瘴气的古城,他们决定兵行险招:方谷一负责找到克制僵尸的办法,而萧宝卷则深入探查帝居他们的下落。没想到萧宝卷刚入城,就被逮个正着。
“接着!”
打斗中,方谷一抛来一沓符纸,上头的鬼画符乱七八糟,可贴在僵尸额头,后者髣髴被点了穴般,倒地不起,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他在乱葬岗中无意发现的,提起这事,还要从六六说起。
六六虽是一只孤魂野鬼,可却还未变成僵尸。许是与母亲血缘相通的联系,她离开古城,一路飘荡。他放心不下,只好跟了过来。
在乱葬岗中,六六跪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双手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土,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凉席上裹着一具干尸,焦黑腐臭,被磷火烧得面目全非。
方谷一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正欲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二人,不经意扫过干尸的手,上头似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凑近一看,居然是一沓镇魂的符纸。
“老婆,这个给你贴!”
萧宝卷揿住一个僵尸的后脑勺,凑到潘玉儿跟前贴上符纸。
又徒手抓了两个,忙里偷闲给她抛了个媚眼,潘玉儿哭笑不得:“小心些,别被他们伤着了。”
解决完僵尸,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可滚滚的狼烟还在此起彼伏的蹿上高空,雾霭沉沉。
萧宝卷正和方谷一以一种否极泰来的松越感交谈着——
“这里看起来很隐秘,可谁又能保证不会与现实世界接轨呢?”
“有道理,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是座僵尸城,难保不会祸害到他人,干脆烧了,一了百了。”
方谷一正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突然听到楚辞一声沉呵:“快跑!”
高空砸落夯实的水泥台,尘土飞扬。紧接着古城开始出现轰隆隆的坍塌,猝不及防。
帝居抱着楚辞,脚下健步如飞,可还是抵不住古城坍倒的速度。
身体一个轻盈,五人一猩猩皆被一团光圈困在半空之中。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蝇蝗的魔戾嗤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旋即现出原形,巨大的蝇身,黑影居高临下笼罩住他们,风声猎猎。
他震动透菱双翼,扭曲着一节节狰狞的蝇躯,一青铜鼎呼啸而来:“这里头,装了七十九对受蛊虫侵蚀而反目成仇的爱人。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楚辞几次欲冲破他设下的结界,皆无果。眼睁睁看着蝇蝗将魔爪伸向潘玉儿。
“你的利用价值已到了尽头。”
蝇蝗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潘玉儿脑中闪动。喉头被掐,气息瞬间变得急促。
“该死,你这个妖物,不许动我老婆!”
萧宝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双目赤红,不断捶打这团桎梏着他行动的透明光圈。
蝇蝗一把掐住萧宝卷,面如鬼畜:“想死是吧,我成全你们!可在此之前,得让我好好欣赏一出好戏!”
手链不停地晃动,铃铛声震耳欲聋。毫无规律可循的节奏,像极了一团乱码,搅得人心烦意乱,怒火暴涨。
楚辞没想到他居然将洗涤心灵的铃铛手链用来控制蛊虫,又气又恼:“蝇蝗,你给我住手!”
此时的潘玉儿和萧宝卷像是变了个人,面无表情,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劲敌,不断出手攻击。
“楚丫头,你不觉得平淡的生活需要适当添加一些调味剂吗?现在的人,享受了太久的和平时光,都忘了枪杆子是什么味道。”
楚辞语句铿锵:“没有人会喜欢战争,正如和平不能被取代一样!”
“人界之人,永远不会感恩。可妖、魔、冥三界,会记永世仇。你当真以为将嫽澧族的族人褪去记忆、化身凡人,就不会被找到了吗?”
蝇蝗扭摆着黑魆魆的肢体,双翼闪得眼球花乎乎的,“楚丫头,别忘了当年你做的那些事,还有仙界那群老家伙是如何对你的!”
髣髴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楚辞喘不过气来。胸前的衣襟揪得凌乱不堪,已然辨不清原来的模样。
“楚辞,别被这家伙三言两语就给迷惑了,快醒过来——”
方谷一一面看着萧宝卷和潘玉儿不遗余力的厮打,一面又替脸色苍白的楚辞焦灼不已。
“虚伪的人类!”
蝇蝗随意一个掌风,将方谷一扇得只剩下半条命。原本龇牙咧嘴的岁岁被蝇蝗一个眼神恫吓,忙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楚丫头,世上无谁可靠,唯有依仗自己。”蝇蝗将帝居揪了过来,添油加醋诱导道,“杀了他,亲手除掉你的软肋。如此,天上地下,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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