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烛火烧了半晌,那半坛桂花清酿被两个人分着喝光了——其实大部分都是聂卿一个人喝的,秦舫自始至终就只喝了那一小碗。
不过这也够聂卿看出来他为什么不喝了,太子殿下之前说的不胜酒力是真的,就这么一小碗清酒下肚,他虽没醉,但满面酡红,眼睛里也有些许的迷离,看得聂卿忍俊不禁。
之前犹豫不决的心思都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解决,两人都得偿所愿,聂卿心里甜丝丝的,见秦舫这副模样一时也没有别的心思,她哭笑不得地跟秦舫告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明月高悬,向人间投递着无限温柔的颜色,九州内,不少有情人都对着月色相互倾诉对爱人的思念,但是固牢山的另一间房内,气息隐隐有些压抑。
山寨内众人都道当家的和夫人感情甚笃,因为自从成亲那日,寨子里用来照明的蜡烛都是贺忠义亲自向山下的工匠订做的,他当着全山寨人的面向慕容云绣承诺,婚后每一日,他都会让她觉得像是成亲之日。
慕容云绣身子弱,虽然贪恋太阳光暖和,但是也不敢在外面待久了,聂卿跟秦舫去见贺忠义不一会,她就拿帕子掩着口鼻慢慢踱步回去了,正在路上遇到急匆匆赶来寻人的侍女撷泥,她赶在撷泥开口抱怨之前先止住了她的话头,调笑着说她今日又起晚了。
撷泥把手中兔毛披风披到慕容云绣背上,脸红通通的,她撇了撇嘴小声地哼唧了两下,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听说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等回到了院子里,撷泥见四下无人小声地跟慕容云绣咬耳朵,“似乎就是姑爷要等的人,小姐,您说,寨子里,是不是马上就要动起来了。”
是啊,慕容云绣也想知道这件事情,她回忆着白日里撷泥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思绪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她难受地捂住了胸口,眉头紧锁,等那阵咳嗽缓过去了,她轻微地喘息着,脑子都昏沉沉的,想起身去桌边倒杯水给自己。
房门突然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慕容云绣抬头,正见贺忠义满脸复杂地走了进来,他率先看到慕容云绣通红的脸颊,立即大步走到桌边,替她倒了杯热茶,扶着她走到床边,看着她喝下去,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贺忠义一脸担忧,两只手紧紧缩在膝头,他直勾勾地看着慕容云绣的脸颊,道:“阿达那小子跟我说,夫人今日出去了,今日风大,难道是冻着了,要不要把大夫找过来看看?”
“夫君不要如此兴师动众,”慕容云绣彻底缓过来,只是气管里还生生地疼,刚刚咳嗽得太用力了,她脸上浮出一抹苍白的笑,轻轻将手伸过去搭在贺忠义的手上,“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这都是老毛病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我也没想到今日的风会这么大,我明明已经及时回来了,还是受不住,哎,我这身子,还是太弱了。”
见慕容云绣眼中闪动着难过的情绪,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便知道她又想起了过去,贺忠义心里也涩然,但他不敢在慕容云绣眼前表现出来,只能大着胆子伸出右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夫人今晚久久不睡,”贺忠义准确察觉到妻子那一刻的僵硬,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却还是如此,他心里酸酸的,只能加倍痛恨过去的自己,但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照常说出下一句话,“是在等为夫吗?”
慕容云绣嘴角露出笑,顺势躺进了贺忠义的怀里,她在贺忠义的胳膊上扬起脸来,柔顺的青丝飘扬而下,贺忠义一时看得有些怔愣,“是的呀,今日自山门前去而复返的那两人,是夫君的熟识吗?还是……?”
贺忠义被她一句话引回现实,他喉头稍稍哽动了一下,声音如常,眸中温柔眷恋的眼神尽数丢到怀中人身上,他没隐瞒,一五一十地把聂卿跟秦舫的来历都告诉了慕容云绣。
“你是说,今日这两人,是,”慕容云绣有些吃惊,连身体都轻微地从贺忠义的怀抱中脱离了一下,“是太子舫和西疆军的主帅?她是聂河的女儿?”
“不错,”贺忠义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但那股情绪被他很好地藏住了,“聂卿是聂河与楚锦书的女儿,他们猜到了我的身份,想说服我跟他们一起北上。沈逢川在北边的情况不太好,刘千山那个人,小肚鸡肠心胸狭隘,我也不知道沈逢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非要把他留在身边,还给了那么高的位置。”
慕容云绣面带不解,她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他们两个过来,不是正合夫君的意吗?夫君这些年一直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亲自教他们武艺,夫君说,若是北蛮人安安稳稳,固牢山也安安稳稳,若是北蛮人再次生二心挥刀南下,固牢山的人会跟你当年一样再冲杀一回。”
是啊,这是他曾经豪情万丈对她说过的,贺忠义的喉头再次哽动了一下,他看着怀中女子娇美的面孔,心里却越来越苦涩,像是多年才熬干的药渣全都倒在了他心头,心脏每每跳动一下,就像是舔舐了一下那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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