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薇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膝上的瑶琴坐在水榭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脸倦怠的黄鸢着聊天。
黄鸢是她刚回到钦国府时姜夫人送来的贴身丫鬟。
初见那日,小姑娘穿了身鹅黄色的袄子,躲在管家婆子身后怯生生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姜采薇。
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姜采薇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自己,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一心爱的那个人用西凉全族的性命换得了泼天荣耀,而自己则独自咽下亡国之痛独自苟活……
想到这儿,她冲小女孩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儿?”
“黄鸢。”声如其名,脆脆的清亮的嗓音就如同春日初生的嫩草一般,干净得容不下一丝尘埃。
她当即便鬼神神差地决定留下黄鸢,哪怕前一刻她还觉得身边带着一个累赘恐妨碍自己的大计,想着用什么法子将这丫鬟推脱了。
可人生就是这么无常,谁也不知晓你上一刻所想与下一刻所做是否会一致,也不知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就如此刻正在调弦的姜采薇并不会想到正班师回朝的南齐军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一样。
管家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水榭:“二小姐,侯爷班师回朝了!”
惊慌失措的样子把正昏昏欲睡的黄鸢给吓得一激灵,登时便不困了,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给管家婆子倒了杯水,恭敬地立在姜采薇身旁。
姜采薇抬头瞥了眼满头大汗的管家婆子,复又低头拨弄琴弦:“是我爹回来了,又不是土匪下山了,你这摆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
管家婆子一时语噎,倒真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太慌乱了些,跟自己侯府管家的身份有些不符。她赞赏地看着正慵懒地倚在蒲团上拨弦的姜采薇满意地点点头,自家“二小姐”自月前那日夜里突然回家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成熟了不少,遇事总是少了几分急躁,多了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样子。
可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偏离正题了,连忙纠正:“二小姐,侯爷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年轻的姑娘同行,坊间皆传言说侯爷要纳妾。”
“哦,是吗?”姜采薇轻轻一笑,将琴递给黄鸢,“可这事你不该说与母亲听吗,讲与我又有何用?”
“夫人已经知晓了,只是夫人素来性子温顺宽厚,对于纳妾之事,即便是不高兴,也只会逆来顺受。侯爷带回来的女子是番邦之人,性子剽悍,十分野蛮。老奴恐日后夫人受委屈,这才来知会小姐。”
“番邦之人又如何?”姜采薇拿着一个晶莹的骨瓷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嬷嬷好生糊涂,南齐上下皆知我母亲为西凉国长公主,莫非我母亲也性子剽悍,十分野蛮?”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刚刚还如璧玉一般的骨瓷杯子此刻却化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姜采薇抬起头,笑得无辜且艳丽,眼中却十分冰冷:“哎呀,手滑了。”
管家婆子吓得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虽说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可她背脊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老奴该死,老奴失言,望二小姐恕罪。”
姜采薇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起来,也不说跪着,而是抬脚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黄鸢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管家婆子,虽心有怜悯,但也不敢逆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只好抱着琴亦步亦趋地随着自家小姐离开水榭。
姜采薇侧头冲身旁黄鸢轻轻一笑:“黄鸢,你说一会儿去门口恭迎父亲时我穿什么好呢?”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刚那个声色俱厉的人不是自己。
黄鸢显然是被姜采薇吓到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最后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
姜采薇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你才十三岁便唉声叹气的,若是等到日后有了心上人还不得愁死?”
黄鸢闻言一愣,恶狠狠地朝自家小姐跺跺脚,羞得满脸通红地抱着琴跑远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姜采薇竟一语成谶,多年之后,眼前这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终是没有逃过情劫。
姜夫人带着钦国府众人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凯旋的姜侯爷。姜采薇温顺地站在姜夫人身后,看着母亲站得笔直的身体在阳光下微微地颤抖着。繁复的华胜与朱钗将姜夫人头上厚重的假髻固定住,一品诰命夫人的金玉十二钿牢牢地将她那一头青丝束出了个翠眉惊鹤髻。
姜采薇看着那母亲头上那复杂的头饰,总觉得母亲细弱的脖颈下一刻便会被那厚重的朱钗玉饰压断。可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母亲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束缚,虽有些体力不支,但并未有何不适,不仅姿态优雅,就连汗都未出一滴。反倒是无拘无束惯了的姜采薇还未站一会儿,浑身便像是猫挠一般得难受起来。
传信的小厮策马匆匆赶来,翻身下马行礼:“请夫人稍安勿躁,侯爷已到了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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