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难听的哭声。”
老爹的哭声就像被风捅破的窗,就像被冰雹打坏的雨棚,就像遇到一场暴风雪,再也晴不起来的天。
那一夜之后,李树的心底不断涌起一个声音。
回去。
可回去又能干嘛呢?
“我想了又想,回去只能卖果子喽,可我好歹是我们村儿状元啊,我卖果子怎么说也还是有点优势的对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只要使劲儿找怎么还找不到一条出路呢?他们受困于脚下一隅,不是蠢笨,只是无知,那我就带着他们没有的东西回去。”
于是,他风尘仆仆,提着一盏灯赶了回去,去照亮千千万万个和老爹一样的人。
“然而……”李树哭笑不得:“第二次看到老爹哭,是在我返乡创业的时候。”
“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呀?”老爹急红了眼,捶胸顿足。
爹娘不理解,亲戚朋友不理解,邻里乡亲不理解。
没有人欢迎他回来。
“父辈们扎根于此,他们把这里当成是黑暗,是樊笼,是泥潭,只盼着子女能逃出去。”李树拍拍屁股站起来,看着果树上的枝芽。
“可是梁先生,逃,不能解决问题。”
那一刻,有微风徐徐吹来,苹果树迎风而立,梁先生忽然觉得,那身行头扑腾起来的灰尘好像也没那么呛人了。
“泥潭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此路艰辛,是我的认知。
奋勇向前,是我的选择。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有大学问,我甚至不敢确定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可我——”李树握紧了拳头。
“梁先生,我不后悔。”
梁先生也站了起来。
“好咳咳咳……咱就是说你这身行头啥时候能洗一洗?”
“这身咳咳……是该洗一洗。”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树哥!树哥!”老果汁儿大老远跑了过来。
“哎呀!哪来这么大灰?”
李树岔开话题,问:“怎么了?”
“哦,时间快到了,那客车可不等人呐。”
李树把梁先生送到客车站时,刚好赶上客车发动,梁先生三两步跑上车,回头朝李树挥手,李树在笑,挺拔的身影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渺小,直到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树。”梁先生说。
后来,梁先生接到了新的调研任务,带着团队北上来到一个机械化试点农场。
农机厂房里,一个老师傅正在维修设备。
农场主介绍说:“人工费用是个大问题,没办法,机械化是农业规模化的必然选择。”
“这种分拣设备节约人工,但价格死贵死贵的,如果订单集中还行,小打小闹的都用不起。”农场主肉疼地说。
十里八乡的农户,只有他们农场有全套的农机设备。
还是贷款买的。
还总坏。
农场主给那老师傅又递烟又递水的,苦苦哀求:“我说万师傅哎,你可给我们好好修修吧,总这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真耽误大事儿了!”
老师傅一脑门子汗,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声如洪钟:“那你说咋整啊?你们这些机器都落后啦,当初就跟你们说了,让你们买进口的,买进口的,你们就是不听!”
梁先生戳了戳农场主,小声问:“这不是厂家派来的师傅?”
“不是,这是我们村儿的万能维修工,姓万,民间高手,那些机器别说见过没见过的,他都能给你整明白了,只要坏了他就会修。”
“这么些大型机器,不找厂家修,这能行吗?”
“找厂家?这一来一去得小半个月,一个小零件都死贵的,又耽误事儿,又费钱,我们找了两回,等他们来,黄瓜菜都凉了。”
万师傅卸下一个零件,递给梁先生:“看看,就这一个小螺丝,进口的能用一年,国产的也就撑个把月,唉!”
“哎呀,行了万师傅,那进口农机不是贵嘛!”
“那不叫贵,那叫一分钱一分货,它扛使啊!”
梁先生很赞同:“这话在理,到底多贵啊?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隔行如隔山,梁先生在此之前从没注意过农机产品,对此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最熟悉的器械大概就是健身房的跑步机,他觉得那就挺贵的了,这进口农机也是农机,再贵还能贵得过豪车名表?
农场主报了一个套餐价,梁先生立刻闭紧了嘴巴。
消化了半天,梁先生仍是难以置信:“这么贵?这是给农民用的吗?”
“哼,老农折腾一年还不够买两个螺丝钉的。”
“就这国产货,还是老板一咬牙一跺脚才买的呢。”一个小工说。
“这农机产品,国产货和进口货差这么多吗?”
梁先生不解,现如今,数不胜数的国产货都完成了从比肩到超越的质变,中国制造四个字更是在很多领域都称得上是领军水平。
怎么农机产业这块会差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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